【武力 李揚】國家規劃制度體系的歷史演進與政府作用的發揮
- 作 者
- 武力 李揚
- 發表/出版時間
- 2025年02月1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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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論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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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 要:五年計劃(規劃)是有為政府發揮作用的重要抓手,也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優勢制度,能夠隨著經濟形勢和任務的變化不斷完善。21世紀以來,五年計劃(規劃)與時俱進,指引經濟社會全面發展。圍繞五年計劃(規劃),中國不斷健全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制度體系,形成了以五年計劃(規劃)及遠景目標規劃為引領,由區域規劃、專項規劃和國土空間規劃共同組成的國家戰略規劃體系,為改革與發展提供了重要指引,展現了“一張藍圖繪到底”的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。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、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征程中,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,以國家規劃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和人民共同富裕。
關鍵詞:規劃制度體系;五年規劃;區域規劃;專項規劃;政府作用
一、引 言
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《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》提出:“科學的宏觀調控、有效的政府治理是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優勢的內在要求。”中國經濟發展歷程表明,一個有為的政府可以發揮積極作用,并不斷改革和完善其作用的方式,加快經濟社會發展。
在政府發揮作用的方式中,五年計劃(規劃)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一項優勢制度。它是引領中國經濟70多年的發展的“指南針”,并隨著中國經濟的形勢和任務的變化而不斷自我完善。進入21世紀以來,五年計劃(規劃)與時俱進地調整完善,不僅由單純的經濟建設計劃,變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全面規劃,而且在其引領下,中國進一步健全了區域規劃、專項規劃和國土規劃等制度,形成了較為全面的規劃體系。
特別是新時代以來,在五年規劃引領下,中國進一步健全了區域規劃、專項規劃、國土空間規劃,形成了以五年規劃制度為核心的全方位國家規劃體系,進一步鞏固了“一張藍圖繪到底”的社會主義制度優勢。尤其是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到二十屆三中全會的十幾年間,各項規劃與全面深化改革相結合,進一步發揮出了頂層設計的制度優勢。
二、經濟高速增長中的國家發展規劃
進入21世紀后,中國經濟的形勢和任務都發生了很大變化,對國家規劃也提出了更高要求。從供求態勢來看,中國已經進入買方市場時代,傳統產能過剩與新興產能不足的矛盾并存,居民消費需求正由“衣食”向“住行”升級,這對產業結構升級和經濟發展方式調整都提出了更迫切的要求。從資源配置方式來看,中國已經基本建立起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,計劃經濟基本退出歷史舞臺,但市場機制仍很不健全,需要深化改革并更好發揮政府作用。因此,中國不僅發展和完善了五年計劃(規劃)制度,而且健全了區域規劃、專項規劃和國土規劃等制度,初步構建起以五年計劃(規劃)為核心的國家戰略規劃體系。
首先,“五年計劃”轉型成為“五年規劃”制度,并將“轉方式、調結構”作為規劃的主線。“十五”計劃把“經濟結構調整”作為主線,“十一五”規劃延續了這一提法,“十二五”規劃把主線擴展為“轉變經濟發展方式”,而“十三五”規劃則將主線聚焦為“供給側結構性改革”,“十四五”規劃為“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”。雖然提法各異,但“在買方市場條件下轉方式、調結構”的思路是一脈相承的。
其次,區域發展規劃體系更加健全,在區域均衡發展中起到日益顯著的作用。繼改革開放之初使“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”的非均衡發展戰略之后,中國在新世紀更加重視區域均衡發展。中央政府發布或批復了《西部大開發“十一五”規劃》《西部大開發“十二五”規劃》《東北地區振興規劃》《促進中部地區崛起規劃》等重大區域均衡發展戰略規劃。此外,中央政府還發布或批復了其他區域發展規劃,如《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》《珠江三角洲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(2008~2020年)》《黃河三角洲高效生態經濟區發展規劃》等。
最后,中國更加重視產業經濟和各項社會事業發展,出臺了一系列專項發展規劃。在產業領域,信息產業部于2001年發布《信息產業“十五”計劃綱要》,科學技術部于2001年印發《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“十五”和2010年發展規劃綱要》,建設部于2001年印發《建設事業“十五”計劃綱要》等。產業領域的規劃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后迅速增加,其中鋼鐵、汽車、船舶、石化等十個重點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最具代表性。在社會事業領域,國務院于2001年印發《中國老齡事業發展"十五"計劃綱要》,批轉《中國殘疾人事業“十五”計劃綱要(2001年—2005年)》,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制定《中醫藥事業“十五”計劃》等。社會領域的規劃也更加完備。例如,《勞動和社會保障事業發展“十一五”規劃綱要(2006年—2010年)》《中國老齡事業發展“十一五”規劃》《衛生事業發展“十一五”規劃綱要》等。
進入21世紀,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,有力推動各項規劃完成,這些規劃也引領著經濟社會發展方向。不過,產業結構調整和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任務尚未完成,三大“引擎”帶動的經濟強勁增長削弱了調結構動力。
全球化為首個“引擎”。2001年中國加入WTO,出口規模迅速擴張,有效緩解內需不足。城市化是第二個“引擎”。2002 年住宅用地出讓招拍掛制度全面推行,出讓價格大幅攀升。在居民剛性與投機購房需求推動下,房價快速上漲,帶動地價上升與地方財政收入增長,房地產火爆發展也拉動了上下游產業。工業化為第三個“引擎”。地方政府對土地出讓差別定價,以低價出讓工業用地,中等價出讓商業和服務業用地,高價出讓住宅用地,實質是以居民購房款補貼工業生產,刺激工業產能擴張,增加就業與稅收。
此模式以差別化土地供給制度為核心,借助城市化初期居民對住宅的旺盛需求,將居民儲蓄與未來收入轉化為“地租”補貼工業投資,加之人口、資源、環境及政策紅利,快速推進工業化,并通過全球化消化過剩產品,實現城市化、工業化與全球化聯動發展,使中國經濟在2003年至2007年連續保持兩位數增速。政府利用稅費收入加快發展各項事業,如取消農業稅、增加種糧補貼、完善社保制度等。
但這種發展方式弊端顯著。占人口大多數的農民沒有充分享受城市化福利,居民財產性收入不足,勞動力供大于求致勞動收入占比低,房價過快上漲與社保不完善壓抑居民消費。內需不足使快速增長的產能更依賴出口,對外界沖擊抵抗力弱。生產粗放擴張還造成生態破壞、環境污染與資源浪費。快速城市化中,征地糾紛、民工欠薪、留守兒童等問題頻發,社會矛盾增多。
針對這些問題,中共中央提出科學發展觀,成為 “十一五” 和 “十二五” 規劃指導思想。“十一五” 規劃首次以科學發展觀為引領,要求全面貫徹落實。
然而,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打亂中國經濟結構調整步伐,使經濟發展方式更加失衡。危機爆發,出口驟降,失業劇增。中國從2008年底推行大規模經濟刺激方案,實施積極財政政策與寬松貨幣政策,依靠寬松信貸實施十大產業振興規劃、開展大規模基建和房地產開發投資,拉動經濟逆勢增長。在這輪投資驅動中,地方經濟形成 “土地融資” 發展方式。地方政府成立國有融資平臺公司,注入土地使用權,平臺公司以此抵押融資,完善基礎設施、建立產業園區吸引企業投資,增加就業與稅收。地方政府通過增加土地出讓收入與抵押融資額度,撬動地方經濟增長。
但投資膨脹致產能急速擴張,房價過快上漲抑制居民消費需求,供求矛盾加劇。過去靠外需緩解這一矛盾,金融危機后,美國等發達國家開啟“再工業化”,與“中國制造”競爭加劇,加之中國人口紅利下降、生態環境和資源約束增強、低成本優勢減弱,出口增速下滑,難以緩解產能壓力。產能壓力伴隨利潤率下行與債務違約風險上升,行業出清不可避免。
過剩產能關乎地方就業與稅收,即便低效虧損也常受地方保護,成為“僵尸企業”,扭曲資源配置,加劇行業困境,對其他行業產生“擠出效應”。金融資源向低效產能集中,加劇小微企業、民營經濟融資難題。實體經濟資本因經營困難投向房地產和金融投機,造成國民經濟“脫實向虛”。且過剩產能多集中在高污染、高能耗領域,易引發生態破壞、環境污染與資源浪費,破壞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根基。
針對上述問題,“十二五”規劃強調以科學發展為主題,以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主線,將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作為推動科學發展的必由之路,提出五項基本要求。在科學發展觀指導下,中國也更加重視對國土空間和自然資源的節約集約利用,并提出了主體功能區戰略。2010年,國務院印發了首個主體功能區規劃——《全國主體功能區規劃》,將我國國土空間按開發方式劃分為優先開發、重點開發、限制開發、禁止開發區域,按開發內容劃分為城市化地區、農產品主產區、重點生態功能區。
從“十五”計劃到“十二五”規劃時期,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上了一個大臺階,綜合國力顯著增強。國內生產總值由2000年的100280.1億元增至2015年的688858.2億元,剔除價格因素,年均增長9.7%,在全球排名由第六升至第二。
但是,中國經濟的結構性矛盾也在加劇。尤其是地方政府“土地融資”模式下,金融機構與產能過剩行業、地方融資平臺、房地產企業深度綁定。金融“創新”層出不窮,“影子銀行”大行其道,后果則是產能過剩加劇,房地產庫存積壓,各類顯性和隱性債務激增,居民財富占有差距增大,生態環境加速惡化,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更加凸顯。中國亟需全面深化改革,并以新理念來引領經濟發展和國家戰略規劃的制定。
三、經濟新常態和高質量發展下的國家發展規劃
黨的十八大以來,中國經濟進入增長速度換檔期、結構調整陣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“三期疊加”的新常態,結構性矛盾進一步加劇,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更加凸顯。
2013年,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《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》。作為繼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又一次劃時代的會議,全會強調改革的頂層設計,這就更加需要完善國家戰略規劃體系,以引領改革的系統集成和全面深化。
2016年開始實施的“十三五”規劃,是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背景下實施的第一個五年規劃,理念先行是其鮮明特點。2015年10月,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在研究“十三五”規劃建議時,提出了創新、協調、綠色、開放、共享的新發展理念。在新發展理念指導下,2015年12月,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了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,部署了去產能、去庫存、去杠桿、降成本、補短板的任務。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也成為“十三五”規劃的主線。在“十三五”規劃成功實踐的基礎上,“十四五”規劃繼續強調,要堅定不移貫徹新發展理念,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,以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,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、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。
為構建更加合理的區域發展格局,中國在原有區域均衡發展戰略的基礎上,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。從2015年起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先后印發《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》《長江經濟帶發展規劃綱要》《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》《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》和《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》,確立了五大國家級區域協調發展戰略。
在推進協調發展的同時,中央還制定規劃,指引不同地區進行各具特色的先行先試。2019年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《關于支持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的意見》。2021年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《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》。此外,中央還發布了一系列其他區域發展規劃,如《贛閩粵原中央蘇區振興發展規劃》《晉陜豫黃河金三角區域合作規劃》《洞庭湖生態經濟區規劃》等。
專項發展規劃更加注重在新發展理念指導下的高質量發展。在產業領域,國務院于2015年印發《中國制造2025》,全面推進實施制造強國戰略,具體部署了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、高檔數控機床和機器人、航空航天裝備等十個重點領域。“十三五”時期,美國發動對華經貿摩擦和科技打壓,這也促使中國加快了產業升級和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化步伐。“十四五”時期,中國密集出臺一系列產業發展規劃,涉及具有戰略性、基礎性、引領性的一百多項重大工程,涵蓋科技、數字經濟、信息通信、交通、政務、數字化轉型等各方面。
在社會領域,國家規劃指引中國打贏了脫貧攻堅戰,全面建成小康社會。從“十三五”時期開始,中國的扶貧工作進入攻堅克難階段,剩下的都是深度貧困地區。2015年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發布《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》。2018年,中共中央政治局審議通過《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》。2021年,中國歷史性消除絕對貧困,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,這也成為國家戰略規劃的又一次成功實踐。與脫貧攻堅相銜接的是中央于2017年提出的鄉村振興戰略。2018年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了《鄉村振興戰略規劃(2018—2022年)》,指引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。
在主體功能區戰略的基礎上,國土空間規劃正式形成。2017年,國務院印發《全國國土規劃綱要(2016—2030)》,這是我國首個國土空間開發與保護的戰略性、綜合性、基礎性規劃,對相關國土空間專項規劃具有引領和協調作用。2019年5月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《關于建立國土空間規劃體系并監督實施的若干意見》,要求建立全國統一、責權清晰、科學高效的國土空間規劃體系。2022年,首部“多規合一”的《全國國土空間規劃綱要(2021—2035年)》正式印發,形成了國土空間開發保護利用的可持續發展的“中國方案”。
“十三五”時期以來,中國的綜合國力大幅躍升,世界影響力顯著增強。中國經濟總量在2023年達到17.8萬億美元,占世界總量的比重提升至16.9%。2023年,中國的工業增加值達6.8萬億美元,其中制造業增加值達4.7萬億美元,連續14年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國地位。
同時,中國經濟面臨的困難也不容忽視。如果說21世紀初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三大動力分別為城市化、工業化和全球化,并且以人口、資源和環境為要素紅利,那么“十三五”以來,上述三大動力及要素紅利都發生了深刻變化。
第一,城市化進程放緩,房地產市場供求關系發生重大變化,以土地為核心的地方經濟發展方式面臨轉型壓力。2015年開始,為了房地產去庫存,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刺激房地產市場發展的政策,如除四個一線城市外全面取消限購、降首付、認房不認貸、棚改貨幣化安置等,引發了一次歷史上時間最短、幅度最大的全國性房價上漲。針對房價上漲過快問題,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“房住不炒”,各地政府陸續推出限購、限貸、限價、限售、限網簽等政策,從嚴調控房地產市場。然而,本來旨在抑制房地產行業過度擴張的政策,卻刺激了房地產企業采取“三高”(高房價、高負債、高周轉)的模式來提高利潤率,對沖調控政策,結果造成房價持續上行,并引發社會資本、金融資本涌向房地產,國民經濟脫實向虛,房地產行業資產負債率持續攀升,成為金融風險最大的“灰犀牛”。從2020年8月開始,政府出臺了限制房地產企業融資、限制銀行對房地產貸款等嚴控政策,限制房地產企業非理性拿地。房企融資環境隨之收緊,融資額大幅下降,流動性危機造成大面積債務違約,項目停工爛尾問題使購房者不敢購房,銷售回款不暢又進一步加劇停工爛尾,惡性循環之下,“房價只漲不跌”的預期被打破,購房需求下降,行業全面收縮,2022年房地產開發投資和施工面積首次出現了持續負增長,拖累上下游關聯企業一并下行。房企拿地節奏放緩,土地市場變冷,土地流拍率上升,政府稅收和土地出讓金收入下降,財政困境隨之加劇。
第二,傳統工業化基本結束,新經濟形態帶來極大不確定性。2016年至2023年,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的平均值僅為4.9%,相比之下,“十五”“十一五”和“十二五”時期的平均值分別為19.8%、22.0%和15.4%。2015年至2023年,工業增加值年均增長6.8%,而“十二五”時期為7.3%,“十一五”時期為16.2%。主要行業進入存量博弈、利潤微薄的“紅海”時代。盡管新經濟形態加快發展,但以移動互聯網為主要媒介的平臺經濟在聯通國內大市場的同時,也造成了線下經濟萎縮、傳統就業下滑和地方稅收流失等問題。針對新經濟形態尤其是線上經濟的稅收征管體制尚未健全。同時,在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寬松貨幣政策刺激下,國際金融資本體量急劇膨脹,擴張勢頭猛烈,并借助互聯網謀求壟斷地位,擠壓個體、私營經濟生存空間,吞并中小資本,進占民生領域,榨取中小企業的生產者剩余和居民的消費者剩余,甚至威脅國家產業、金融和數據安全。
第三,全球化遭遇逆流,外部環境發生重大變化。中國的產業升級與發達國家的“再工業化”,讓雙方在高端和中低端制造業領域都進入競爭狀態。因此,美國從2018年開始對華發動經貿摩擦、實施科技封鎖。外部環境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顯著上升。2012年至2023年,中國的外貿依存度由2012年的45.3%降至2023年的33.1%,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也由24%降至18.9%,這兩項指標都已回落到20世紀90年代的水平。在國際金融領域,美聯儲加息。疊加中國經濟下行,引發了資本外流。在2015年12月開啟的加息周期里,中國的外匯儲備由2014年的3.84萬億美元降至2016年的3.07萬億美元;2022年3月至今的新一輪加息周期里,中國的外匯儲備由2021年的3.25萬億美元降至2022年的3.13萬億美元。資本外流也限制了中國改革和監管的力度,如對資本利得、存量財產的征稅,以及反不正當競爭執法等。
第四,傳統要素紅利漸行漸遠,經濟比較優勢亟待重塑。充裕的廉價勞動力曾是中國最大的比較優勢,但近年來人力成本上升,比較優勢不再顯著。曾經的人口紅利正在轉化為養老壓力,截至2023年底,全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已達到21.1%,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也達到15.4%,中國正在步入中度老齡化社會。盡管中國人口擁有潛在的素質紅利,但當下的產業結構還無法將其充分釋放出來。而年輕人因為就業、購房、生育等壓力,出現了不婚不育的傾向,2022年中國人口出現61年來首次負增長。此外,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約束都在加強,以犧牲自然為代價的粗放發展方式必須徹底改變。
上述四方面新變化,使得中國在“十四五”時期遇到了經濟下行、失業增加、財政平衡難度加大等問題。傳統經濟發展方式已經接近盡頭,必須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,重塑經濟發展方式,這是“十四五”收官年和“十五五”時期必須完成的歷史任務。
四、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加快健全宏觀經濟治理體系的步伐
政府憑借戰略規劃體系,有力推動了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與科技進步。但當前存在規劃類型繁雜、內容沖突以及地方規劃多變等問題。為此,《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》指出,要健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制度體系,強化規劃銜接落實機制,發揮國家發展規劃戰略導向作用,凸顯國土空間規劃基礎作用,增強專項規劃和區域規劃實施支撐作用。我們應堅決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,完善國家戰略規劃體系,推進各領域改革,重點做好以下工作。
其一,健全居民收入增長機制。轉變發展方式的關鍵在于增加居民收入、擴大國內消費,降低對投資和外貿順差的過度依賴,這是發展方式轉型與推進共同富裕的重要內容,也應是“十五五”規劃的重點任務。具體而言,要切實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,維護市場公平競爭,完善勞動性收入增長機制;推進農村集體所有制改革,完善資本市場法治,增加居民財產性收入;完善社保體系,深化養老、醫療、教育、住房等領域改革,增強居民安全感。
其二,構建適配新經濟形態與新形勢的稅收制度。鑒于“土地財政”和“土地金融”作用漸弱,需建立新財稅制度體系。一是構建與線上、數字、平臺經濟適配的稅收體制;二是推動稅負公平,加快個人所得稅改革,完善資本要素收入征稅制度;三是適應存量財富增加與財產傳承形勢,探索存量財產稅收征管制度。
其三,探索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發揮資本積極作用、控制消極作用的方法。依法加強資本監管,完善法規,嚴格執法,引導資本規范發展,堅持“兩個毫不動搖”,促進非公有制經濟健康發展。尤其要深入研究金融資本運行規律,完善金融市場體系,引導金融資本做好科技、綠色、普惠、養老、數字金融工作。
其四,堅守法治與生態底線。以往政府與企業關系存在越位、缺位、錯位問題,存在非法治扶持、尋租腐敗等現象。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,以法治化手段發揮政府作用,公平支持企業發展,加強稅收征管與市場監管,構建法治政商關系。同時,嚴守生態保護、耕地保護和自然資源保護底線,健全區域利益補償機制。
其五,完善國家安全保障體系。世界變局加速,不確定性加劇,必須深入貫徹總體國家安全觀,大力維護國家安全。中國產業和科技趕超尚未完成,維護國家安全核心在于科技發展與產業升級,突破“卡脖子”技術,構建安全穩定產業鏈價值鏈。同時,維護軍事、政治和經濟安全,為全球資本提供安全可靠的大市場。
作者:武力 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研究所研究員;李揚 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
本文發表于《教學與研究》2025年第2期【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】欄目